天河記事
友善好食
與自然對話、和自己和解 十年有機路開滿月見花

文 / 黃泳晞 圖 / 月見學習農園、八十佃穀倉

打開天河基金會有機耕作合作夥伴──「月見學習農園」的臉書粉絲頁,經常可以見到農園主人田菁與伴侶李茶在水稻田裡忙碌的身影,以「農夫和她的愛田」為題,分享著務農的大小工事與心情。頁面上同步販售著稻米、金棗、芭樂等農產及加工品,照片底下時不時有老顧客留言,「好吃但量太少了,都搶不到!何時還會有貨啊?」,稱讚、抱怨、敲碗三位一體,好口碑一覽無遺。

農場運轉十年,看起來穩定又美好,充滿豐盈的生命力。田菁卻說自己的務農心思並非從小堅定,兒時的她一心想逃離保守農村,到大城市當個「更有意思的人」;只是後來兜兜轉轉,沒想到,最後自己又會從曾經無比嚮往的都會再度逃回來,重新踏上這片土地。


田菁與李茶從台北返回宜蘭,透過土地勞動,與自然對話,也和自己和解,共同經營月見學習農園十年。

返鄉守護健康的決心

從小在宜蘭員山鄉間長大,田菁回憶童年,多是封閉壓抑的時光。比起沉悶單一的故鄉,台北在當時的她眼裡閃閃發亮,感覺那裡「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。」於是她北上念書、工作,最後進入非營利組織,替性工作者爭取權益。

和弱勢站在一起,田菁以為這就是自己一直在追尋「有意義的人生」,卻沒想到助人工作的消耗超乎預期,生活在日復一日的奔忙中,逐漸迷失方向與意義。「那幾年上班壓力大到連辦公室都不敢進」,田菁說。無論是體制的牢不可摧還是服務對象的困頓掙扎,都讓她感到挫敗無力,「我沒有辦法幫助她們解決任何問題,當時在各個面向都很否定自己。」

茫然的生活,徬徨的30歲,還有台灣社會當時正面臨的食安風暴危機,種種焦慮交織在一起,讓田菁開始思考返鄉的可能性。「我當時想,如果在幫助別人這件事情上那麼痛苦又得不到成就感,那我不如回頭幫助自己,回農村自己守護健康,也和過去重新對話、和解,這也許比替別人解決問題還要容易。」

 

「月見」是日日春花的別名,也是田菁服務的非營利機構名稱,象徵著女人堅韌強盛的生命力。帶著這份念想,2012年田菁離開台北,返回宜蘭,從家裡的水稻田開始,與李茶共同經營「月見學習農園」品牌,嘗試替自己打開另一種生活可能性。

返鄉的第一個挑戰,是長輩對有機耕種的「敵意」。傳統農業認為雜草會搶肥料,習慣用除草劑讓田地「寸草不生」,然而有機種植卻主張友善環境,與草共存,「光這一點就讓在地老人家很崩潰,覺得你是不除草的懶惰農夫,放著田地荒廢。」

於是月見透過控制水位取代用藥抑制雜草生長,降低「雜草叢生」的不良觀感,將雜草轉化為田中可用的肥料再利用,再拿出實際的收成品質爭取長輩安心:「當他們發現用雜草種出來的米也很好吃,就慢慢可以接受。」

面對稻農大敵福壽螺,月見的處理策略也同樣遵循生態友善:「不少人會用苦茶粕殺螺,雖然是天然的,但其中的皂鹼也會一併傷害到田中的蝌蚪、鱉等生物。因此即使比較辛苦,我們還是選用人工手撿的方式處理。」


月見學習農園的產品品質穩定良好,深受顧客喜愛。

 

重回土地與生命對話

自認是很需要控制感的人,田菁說,剛回來時她很急於想證明自己是個好農夫,但大自然有其自身運行規律,越急越卡關,成果反而不如預期。這幾年她試著放手順應天時,練習和老天爺對話、解讀它的訊息,應無所住而生其心,放下執著反倒得到更多驚喜。

10年過去,隨著作物受到肯定,客群穩定增加,如今月見已從一開始的小小二分水稻田地,拓展至近五甲的耕作面積,交出漂亮成績單。近期更進一步與在地青農共組「八十佃穀倉」品牌,要透過在地文史導覽及農事體驗,推廣永續生態理念。

不過比起這些,對田菁來說,返鄉最大的收穫,或許仍是在養育自己的土地上,重新修復與家人之間的關係。她回憶,作為鄉下傳統務農家庭,長輩和子女間長期缺乏情感交流,「但請教爸爸水稻育種的過程中,我們開始對話,倉庫那些爺爺留下來的舊農具,也開始和我產生連結。」


八十佃穀倉透過農事導覽體驗,推廣友善環境理念。

 

「我常和爸爸站在田中聽他分享爺爺之前務農的事情。現在每當我走在田裡,都會想到爸爸、爺爺也曾經站在同一塊土地。我摸到的石頭,他們的手腳也都曾經碰觸過。我深刻地感受到,我,我爸爸和我爺爺的生命,因為這片土地,是如此緊密地相連在一起。」

「有很長一段時間,我都覺得自己像浮萍,但現在已經慢慢感受到,自己是一棵樹了。」曾經感覺自己不被理解、只想逃跑的小女孩,在山川與土地的眷顧下,心逐漸變得和腳下的泥土一樣柔軟,終於願意相信自己是被世界所愛的孩子,在自己的故鄉站穩,長成一棵強壯而美麗的大樹。

全文同步刊載於萬海慈善基金會刊《停泊棧》NO.122「俯仰天河」專欄:與自然對話、和自己和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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